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声笃定的承诺里,终于崩分离析。
宛若上好的被精心呵护的玉器,在某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轰然坠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亦或者像是突然断了线的风筝,彼时尚觉自己还有归处,如今才知,自己早已是无根的浮萍,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来处,早已隐没在浓雾之后,看不清晰。
玉佩还在掌心。
温凉的玉质在手中,自己珍之重之,时时刻刻佩戴于身、半刻不曾倏忽,如今想来,竟觉得有些可笑。就像临风说的,那些东西自己时刻记得,有些人却已然忘记了。
既是如此,这终究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裴少言嗤笑一声,站起转身,倏忽间抬手,将手中的玉佩狠狠掷出,半空中划出一道玉色的弧,扑通一声落在水中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沉甸甸压在心上的执念。
看着玉佩落水,看着水面掀不起半分涟漪,裴少言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和这个人有如此交集。他与季云深不熟,应该说,盛京城中的二世祖们,和这一位年龄相仿却总令人觉得更年长一些的季王爷都不太熟,毕竟,他们混迹于街坊酒楼中时,这位爷正在战场上领着赫赫战功。
要说有些印象,便是数月之前南宫凰的接风宴上,这位爷带着淡淡戾气将宋杰和自己都吓得溜出了门。再见之时,便是这湖畔大雨,他撑着伞,护着南宫凰离开,烟雨之下的背影,郎才女貌格外登对。
彼时只觉,他和传闻中有些许不同,更多了几分人情味,有血有肉有情感,如今看来,杀伐谋略倒是一箭穿靶入木三分,想来便是个出手不带点血沫儿不会罢休的那种。
此刻尚且不知,自己的这番决定会将自己、甚至裴家带往何方,唯一确定的,便是季云深之人,也绝非良善之人……
思及此,裴少言转身,朗朗一笑,笑意明烈,却带着顾及与沧桑,“说罢,季王爷今夜……有何布局,我又该如何配合。”
对面的男子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月色下白森森的牙,眼神中一闪而逝狡黠的光,“走!带上桌上的信!跟小爷我去见见大世面!”耀眼、明烈,方才文绉绉的临风,突然话锋一转,仿佛丢下了什么包袱一般,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当先转身就走。
无人看见的嘴角,是计谋得逞的笑意——不得不佩服流火这厮啊,这些年在盛京城中安逸久了,差点儿以为他也就是会给王爷熬熬药了……
没有人知道,这摞信件大多数都是真的,但那些信件其实并没有多少诛心之语,甚至,即便裴战心中的的确确并不重视裴少言这个儿子,但也绝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信件中指出。
所有的一切,都是流火那厮布的局罢了。
从王爷拿到这摞信之后,就交给了流火,流火天天捧着看这件事自己也是知道的,彼时还笑话他能看出一朵花来?彼时流火说了什么?他笑着摇头,说,你不懂。
的确是不懂……临风怎么也想不到,流火不是要在那些信件里找到足以一棒子打死裴战的证据,而是……仿造。学习裴战的笔迹、口吻,甚至研究信件所用纸张的特点,连角角落落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污渍”都不放过,力求做到连裴战本人看了,都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写了这样一封信。
这些信件裴战看不看得出真假,临风不知道,但显然裴少言看不出,所以裴少言信了。
来自一个“父亲”毫不掩饰地诛心之语,成了压死裴少言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流火这厮啊,果然是玩权谋出身,竟是未雨绸缪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与之为敌,该有多么可怕。
宫城巍峨矗立,暮霭沉沉,晚风沁凉。红灯笼高高悬挂在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黑沉沉飘起了雪。
红墙黄瓦、红灯笼下,那白色雪花看着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