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因着没银子花吵成一团,祥安庄上却是为着有银子没处花犯了难。
“……原是弄了太湖石,都与小刘公公说好了,想着给西苑添个景儿让皇上高兴。但如今这情形,真进上去,怕是要给人送弹劾的由头了。前阵子皇上往外溜达得勤了些,便有折子上来说什么天生异象,连带着我们这些皇上身边儿的人也都成了奸佞小人。”
张会抱怨道,“就剩这么几天了,又往哪里去寻那既让老先生们高兴,也让皇上欢喜的东西来!”
“这会儿竟是有钱没处花了。”张会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沈瑞,翻了翻眼睛,“你倒是出个主意啊!你是会取巧,松江棉布一送再送,不若你那份寿礼算咱俩的!”
沈瑞被他这表情逗得一乐:“还有个巧宗你做不做?既是有钱没处花,国库里正缺银子,皇上内库怕也不宽裕,你便直接进个一万两银子上去,也省得费脑筋了。”
张会哼了一声,一捶手,豪气道:“要不是怕那起子小人眼红,莫说一万两,十万两进上去能得皇上欢喜也是好的。”
沈瑞佯作板起脸来,道:“财不露白你还不知?”
张会笑嘻嘻道:“比不得你,我这是穷人乍富,忍不住招摇。”
沈瑞也撑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要知道,去年这会儿,张会使大劲也不过拿出一千八百两私房出来,要与沈瑞合伙往西苑买铺子去。后来合伙的布庄则更多是赵家的本钱。如今却是身家倍增,也成了个腰缠十万贯的主儿。
这可不是赵彤带来丰厚嫁妆的缘故,也不全然因着松江棉布如今在京中十分走俏,日进斗金,却是来自辽东。
自搬走镇守太监朱秀,又到处安插了自己人进去,辽东的局面就大不一样,邓璋、岑章那边不论,单就辽西这片攥在义州马家手里,便是金山银海吃用不尽。
当时商路,辽河以西十一卫主要是陆运,辽河以东各卫主要是海运,然自成化以来海运日衰,勾通关内仍以陆路为主。
这关外的皮毛山货往关内走,关内的盐铁丝茶往关外去,皆要自辽西走廊过。
弘治以来,开始在山海关内外收税,这守住辽西关隘就是守住了聚财的通路,自有那银子铺天盖地而来。
马家全赖赵家在京中运作才有今日权柄,且日后仍需赵家在京中维系关系,自然恨不得将赵家打板供起来,张会这“合谋”的姑爷自然便利多多,由着赵彤去入股生意不说,孝敬银子就拿到手软。
而这边派过去的头一批贸易,也让张会和沈瑞赚个盆满钵满。
那陆二十七郎说是皇上钦点派去给邓璋跑腿的,却也不是空着手就过去了的。何况还有沈家派去的沈椿,也是常跑买卖的人。两人在京中就商量着置办了一批走俏的南货,到了辽东迅速脱手,着实赚了不少。
而押运银子货物回来时,竟还带了一批特殊的辽东特产乃是近百匹上等马。
“要不就马吧,那五匹顶尖儿的好马原也是给皇上留的,不若这次进上去当了寿礼吧。”张会敲着桌子向沈瑞道,“最近宫里也在说节俭,送那些堆金砌银的反倒不美。”
提到了马匹,沈瑞反倒沉默下来,口上说着:“也好。”心中却是暗暗叹气。
陆二十七郎去辽东之前,沈瑞就与他谈过,希望他考察一番辽东的马市。
盖因大明的马政,对百姓祸害着实不浅。
太祖时起,朝廷开始强令河北等地农户充当马户养马,耽误自家农耕不说,所养马匹若死亡或种马繁衍不及额时还要赔偿,更要受验收马匹太仆寺官吏多方刁难,时称“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
也正是这马政,将在不久之后成正德朝最大的民变刘六刘七起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