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三乘飞驰的车驾急速通过之后,城北本已关闭的安喜门再度徐徐合拢,洛阳城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一切如旧。
与此同时,河东道,潞州。
潞州位于河东道东部,毗邻河北魏博镇治下的相州,属昭义镇,会昌四年时,时任昭义节度使的卢钧奉朝廷之命戍守代北,激起素来骄横蛮纵的昭义军哗变,竟公然反攻潞州城门,监军使率潞州守军殊死抵抗,直至当晚才抚平叛乱。
而不得不耐人寻味的是,就在一个月前,李忱以此事为由将卢钧调回京城,同时命左金吾将军李执方接任昭义节度使。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当时令朝臣们感到诧异的并不是天子翻出这桩陈年旧事将卢钧调离昭义。
毕竟当年卢钧是由李德裕的举荐才被武宗任命为昭义节度使,而今以李党的地位,卢钧不被贬往边塞已是天子的格外开恩了。
而真正令朝臣们揣测纷纷的,是左金吾将军李执方的任命。
李执方此人年近不惑,相貌平平、才学平平,弓马不娴熟、兵略不通晓,甚至用射程在两百步的角弓弩都无法达到四发三中。
而这,只是一名大唐士兵最基本的要求。
而李执方之所以能做到左金吾将军这个位子,完全是因为其拥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恰恰因为如此,使得其从一个正五品的军器监少监,在短短的一年之内便被擢升为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甚至一度深得李忱的器重。
无疑,无论在朝廷还是昭义军中,比李执方更适合做昭义节度使的文臣武将不胜枚举,但李忱却偏偏让一个如此平庸之辈去坐镇一方节度,这样的安排曾一度让朝臣们觉得李忱是在有意培植自己的亲近势力,但在知人善用这件事上,这无疑是一个算不上高明的选择。
河东十八州,其中以河东节度辖地最广,但却以昭义军实力最盛,即便在会昌四年时因刘稹叛乱而被成德、河中、魏博三镇联军围剿中损失惨重,昭义军依旧在短短的数年时间迅速恢复了其在河东的霸主地位。
乃至河东几大节度使无不以其马首是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昭义军的态度,便等同于河东十八州的态度。
关于京城中的种种传闻,李执方早已多有耳闻,以致接连数日里,李执方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毕竟若那传言为真,一旦新君登基之后,自己这昭义节度使的位子必将受到威胁。
而就当李执方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时,泽州司马将一份紧急军情的呈报放在了李执方的案上。
而正是这封呈报的出现,却令李执方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
此时此刻,在李执方的面前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虽已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却面泛红光、孔武壮硕,只看一眼便知其年轻时定是一名骁勇悍将,而此人便是河阳节度使石雄。
而另一人的年纪甚至比石雄还要大上一些,整个人的气势看上去也更儒雅文弱些,其名为崔郸,乃是现任河中节度使。
若依常理,藩镇邻里之间更多的是明争暗斗、互不相容,罕有如此能让三镇节度使亲自坐在一起的时候,更何况无论石雄还是崔郸,对于李执方这样依靠口舌之利而上位的人,从来都是心生鄙夷的。、
但话虽如此,此时此刻石雄和崔郸二人的脸上却尽显忧虑之色,反倒是此前一直郁郁不得解的李执方,显得无比释然。
“呵呵,李某得二位使君亲自拜会,实乃三生有幸,今日定要与二位使君开怀畅饮一番!”
见二人面色沉重,李执方的心情不禁变得又开怀了些。
二人闻言,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崔郸连连摆手,率先开口道“这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李使君还有心思吃酒?难道你就不担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