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一坐在“慎思房”里,如同浑身坠在冰窟里。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回想着此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次春闱,去年冬月确定时间后,自己就众望所归地被推为主考官。只是副考官起了波澜。先是董惜文,结果这厮被李秀其一纸弹劾送回故里吃老米饭去了。他抢先推荐了叶志高,占住了这个坑,现在看来,这个位置不是什么好位置。旁边的叶志高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会试考题外泄,身为主考官和副考官,都难咎其职,搞不好是要请辞归乡,前途全无。这如何叫才入阁不过两三月,正踌躇满志的叶志高心甘?
杨慎一已经顾不得去安慰自己的这位同党,他现在只想找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
从确定会试日期,杨慎一就开始考虑出什么题目。他把四书五经都重读了一遍,有时候看到某一句,结合当前风谲云诡的朝局若有所感,会忍不住在上面用指甲划上几道印子。
读了两三个月后,杨慎一心里有了十来个拟定题,他思前想后,把各种顾虑都想进去,最后拟定了“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和“忠信所以进德也。”这两个题目。
前面暗誉了孝庙先皇,他与这一位君臣相得,齐心协力准备共创中兴盛世。只是壮志未酬,孝庙先皇就龙驭宾天,如何不叫人扼腕叹息。
后一句表明自己的态度。杨慎一要做忠贞不二的忠臣,要将孝庙先皇的遗志继承下来,开创一个文治德化的大同盛世。
这两个题目杨慎一虽然已经拟定,但他深藏在心里,一个字也没有落在纸上,出于口外。一直到了“慎思房”第五日上,他前思后想觉得妥当了,这才写下了这题目,当即收于信封里,再用印密封。到了开考之时,在与叶志高一起启封,叫书办抄录出去。
可偏偏有人把题目泄露出去了!
是谁呢?
杨慎一继续思量着。能接触到这题目的,第一个就是身边坐着,魂不守舍的叶志高。他亲眼见到自己写下那题目,纳进信封里,然后一起在密封的火漆上用了印。只是他这十日里跟自己一样住在“慎身房”里,房门半步都出不去。
通过亲随传递出去的?
杨慎一、叶志高住在这慎身房,饭菜饮水都是外面递进来的,五谷轮回的方便则是去旁边那间侧屋,里面有抽水马桶,每日有人清扫一次。只是不管谁靠近慎身房,都是两人结伴,再由巡察督查旁边监督,出入都是四人以上,还定时轮换。收买一两位有可能,要想全部收买,是万万不可能的。
思前想后,杨慎一依然没有想明白纰漏出在哪里,他唯一想明白的就是,会试题目泄露,本朝前所未有,就是前周数百年,也只是在混乱荒诞的年份出现过两次。不管如何,这口锅,自己跟叶志高必须要扛下来。
“杨相、叶阁老,贡院的举子们已经疏散开了,都妥善安排了。还请两位回半山堂,监国已经候着我们,一起去太庙请罪。”
周天霞在门口说道。过了一会,慎身房门开了,杨慎一出现在众人眼里。十几日不见,他骤然老了十几岁,鬓角已经全白,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是花白参杂。蕴藏在他身上的精气神,似乎被抽走了六分。
杨慎一在众人的脸上扫过,尤其是刘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最后长叹一声道“会试题目泄露,杨某人难咎其责,难咎其责!”说罢,两行浊泪缓缓地在脸上流淌着。
宝庆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全体内阁去了太庙,向神武帝和太祖皇帝请罪,然后一言不发又离开,回了西苑。
但无声中的压力却重如泰山,内阁三位宰辅、四位阁老,每一个都如坐针毡。过了许久,周天霞开口了。
“我与丘相去安抚应试举人,杜阁老,你协调京兆府,妥善安排这些举人们的吃住。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