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时,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升起的日头不仅将薄雾驱散,还在湿冷的冬季给人带来了一丝暖意。
叙州府城外,夷人军阵的黑色大纛,又撤回到离城墙五十步的地方,恰是弓箭射不到的距离,还用夯土、木头搭了个临时的台子,一身甲胄的奢寅骑马居于台上。
许是阳光安逸,他的眉宇间显得有些惬意,竟连空气中的恶臭和喊杀哀嚎,都变得能够接受了。
这叙州府城,已然是要拿下了!
他舔了舔嘴唇,嘴角微微上挑,举目望向城头,在拥促的城墙上,原本“厚实”的官军军阵,已经单薄了不少,连那民壮都填了进去,尤其引人注目的红袍官员,都不得不挺枪上前拼杀,而大梁的勇士们还在不断的攀上城墙
只是为何城中会有黑烟升起?难不成要来个玉石俱焚?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冥顽不灵,定叫你等鸡犬不留。
嘚嘚!嘚嘚!
唏律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大梁太子”的思绪,他皱了皱眉,面色不悦的侧头看去,只见一骑夜不收狂奔而至,及至跟前数丈方才收住奔马,骑士翻身跪倒,急声禀告道“太子,北面来了官军大队人马——”说罢,面色惊惶地看向奢寅。
哗!
奢寅闻言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圆睁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周围的将校也一时哗然,这些明军是从何而来?难道大王在成都兵败了?众人面面相觑,面上惊疑不定。
“有多少人马?可探明是从何而来?”奢寅强压心神,沉声问道。
“太子,估摸着有五六千人”夜不收似乎有些犹疑。
“还在支支吾吾什么!?”
“是,是,小的看,他们似乎有战船,还有我夷人勇士相随”
泸州!
奢寅只觉一阵胸闷,人在马上就要往后倒去,好在手上拉着马缰,方才稳住身形,周围众将面色大变,均是不约而同看向太子。
若是明军有战船,极有可能便是从那重庆府沿江而上,而还有夷人一起,只怕是泸州已经丢了,弄不好,那靠不住的守将还他娘的归顺了官军,后路被截了!早知道那罗象乾和大家伙不是一条心,要不然来川中“发财立功”也不会让他留守了。
“鸣金!结阵!”奢寅面目狰狞,只片刻便呼喝道“还不快些!”
六千援军,能够克复泸州,必然有一定战力,己方现在阵型不整,士卒疲惫,若不全力整饬,难道要被驰援的官军追亡逐北?可是现在又能逃到何处去?!西、南两面都是山,不利于大军疾行,东面是江水,北面是城池和明军!只能战了!
“——是,太子!”怒喝之下,周围将校也是赶忙应声领命。
当当当!
不多时,鸣金之声响彻云霄,叙州府城上下仿佛停滞片刻,黑色的夷人兵士便犹如退潮的浊浪一般,缓缓退去。
城头呆立半晌的孙传庭一阵失神,仿佛身体被抽空一般,无力的瘫倒在地,此时的他已经站到了第一排,乌纱帽已经不知去向,身上满是血污,面上也有一条血痕。
这是为何,是自己下令烧的大火,已经把全城都烧了吗?现在自己应该是死了罢?便如李守备、陈叔一般?否则如何会出现幻觉呢?他感到一阵晕眩,只觉天旋地转。
而城头瘫倒的不止知府大人一位,千余民壮将士,如今还能幸存的不过三百有余,还大多有伤,体力业已消耗殆尽,便是夷人退去,也无人领兵去追了。
轰轰轰!
城外东面似乎隐隐升起一阵炮响,但在这城头,已经无人再有力气去看个究竟了。
一炷香的功夫已然过去,夷人的军阵仍旧乱哄哄的一片,将校的怒喝声,鞭打声四处传来,但黑色大纛下的奢寅,却只是一动不动的东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