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
虽是立夏已过,但卯时五刻(早六点一刻)的京城还不算闷热,天已大亮,但一贯是辰时(早七点)左右,方才开始忙碌的乾清宫南书房,此时已经人来人往,内侍宫人在操持布置着。
一位蓝袍内侍步履匆匆,却又毫无声息的进到南书房中,躬身一礼,随即附到司礼监掌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待其点头后,方才又行礼后退走。
待书房中又只余下两人,王体乾方才对一位红袍玉带乌纱的文官拱手道“天子稍后便至,还请韩阁老再坐片刻。”他目视对方,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只是对这阁臣一大清早便宫门求见作何感想,却是不得而知了,毕竟在如今的朝堂看来,韩阁臣去职之日将近。
“有劳王公公了,”不过才五旬出头的韩爌闻言,也是微微欠身致意,自万历二十年中进士入仕以来,近三十年的宦海浮沉,他自有一套为官处事之道,今日入宫,毋庸讳言,便是来向天子“乞降”尽忠而来。
他是山西人士,大明最重乡党,这宣府大同发生如此大的通奴案,若要细查起来,能与他毫无瓜葛?何况在前几次的南书房议事中,自己或多或少也在促成这开市之事,而自己的辞表也已经上到了第二封,在朝野百官的眼中,自己只怕已经是去日无多了。
韩爌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微微摇头,双眼随意的看着南书房,似乎在细细打量这其中的布置陈设;自天子即位后,便多在南书房议事、批阅奏本,以他看来,此处最能体现皇帝的本心所在。
房中的雕梁画栋较之其他宫殿,算得上简之又简,宫灯的挂饰较之这些年来的惯例,也明显少了,至于香炉等物件更是全然不见,就连御案座椅上的明黄绸缎,也是统统撤去。
书房中唯一的挂件,便是侧壁上的一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其上已被大明君臣视而不见日久的奴儿干都司,很是醒目,暗青色的苏州方砖上,地毯铺陈的地方并不多,本就阔达的南书房,举目看去,显得更是大气简。
其志非小,重实用!
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韩爌微微点头,在他看来,宣府之事至今,获利最大的便是天子,不仅将藩王、豪商的财货田地收入囊中,还隐隐将宣大的兵权亲自掌握;又在极短的时日内,亮出京营、蓟镇的刀兵,在宣府京城杀得人头滚滚,天下各处只怕也都震慑非常。
而实质的损失却是极小,他在中枢之地,又涉事其中,自是对其中的种种洞若观火,宣府的乱子,不过数日便被平定,那九洲商铺只怕又进一步坐大,而营乱之后的军兵,无论战力提升还是兵员精简,只怕更是天子乐于见到的!至于那沈阳城外建奴的大军,居然真是个样子货,实在是一代不如一代!
昨日人头落地,但案子却依旧悬而未决,没有结案,韩爌笃定,这是天子“还有所图”!
若是要扩大牵扯,那自己便将是第一个“落马”之人,但他料定,这不是天子之意,一则自己的辞表却是迁延数日,既不驳回,也未恩准,二来,自己若是退下,天子的夹袋中又有何合适的人选呢?那几个“幸进”之臣,现在还火候未到!何况若是朝廷动荡失衡,只怕也不是天子愿意见到的罢。
所以天子必定是要将其亲信的文官,再往上推一步;又把案子当做悬在百官,乃至藩王头上的一柄剑,一举两得!而其一便是自己能够效力的所在,也是自己能不去职的关键所在;此时的韩爌除了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外,也不由感叹,这天子亲政不过两年,手段虽然仍旧有些粗粝,但已然明确有力至斯!
“皇上驾到!”
“参见陛下,圣躬金安!”
外间的山呼将韩阁臣的思绪打断,他抬起头,与身侧的司礼监掌印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整了整衣冠,郑重叩首行礼道“臣韩爌,参见陛下,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