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安山湖畔。
卯时方至,天刚发白,浩瀚湖水的西南隅,成片的或朱色、或白色的营帐节次鳞比,但本该是挑水造饭炊烟升起的时辰,朱红日月大旗下的营帐,却是营门紧闭,让人不解其意。
若是能越过一丈不到的沟壑,再透过不足一丈的营墙,便能能够隐隐看到,营墙后的人影憧憧,不时传来校尉略显紧张的呼喝,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卯时四刻,大营中的地上,突然感到一丝微微的震动,阳光下,远处的扬尘猛然变大,一阵嘈杂而狂热的嚎叫,远远传来;又过了两刻的功夫,嘈杂的声响越来越大,半空中,能看到一面白色的大旗飘扬。
不多久,便是如蚁群一般的灰黑色身影,充斥天地之间,人过一万无边无岸,而若是鸟瞰这漫无边际的人群,只怕十万不止,虽说他们大多步履蹒跚,走得也不快,但那种声势仍是惊人。
流民来了!
营内仍是静默一片,中央的大纛旁是一处两丈有余的箭楼,楼下的守卫与其他袍泽一般,不由咽了咽唾沫,扶枪的右手不由愈发用力,青筋暴露,眼神也不由看向箭楼上,那有几位校尉模样人在凝望着。
“流民怕是有十万之数,停在两里之外?”居中的一位身长近七尺的英气青年,凝神看了半晌,转头发声问道,军中一向有望气测距之法,被许多将门视作不传之秘,若是寻常袍泽如此发问倒是显得有些唐突了。
“陛下圣明,”青年身旁的一方脸汉子抱拳行礼,而后回道,他看了看两里外的流民,不由询问道“陛下,可要用火炮驱散一番?”此次出京,倒是带了数十门佛郎机炮,虽说射程不足,但威慑一番,应是足够。
闻听到可能开炮,一位身量不高,阔面隆鼻,瞧着已是不惑之岁的护卫,不由微微抬眼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看他的服色,应当也是与身侧同在护卫的卢象升一般,也是随着天子出京的一位把总。
“王体乾,”腰背直挺,若利剑出鞘一般的青年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校,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向另一侧的无须老者问道“赵彦那边怎么说?”
司礼监掌印一身玄色内侍服,还着了甲,此时不知是被眼前的流民震慑还是劳累过度,眼袋深重,面色发白,听到天子问起,赶忙涩然回道“山东巡抚称,各府州军兵仍在调集,兖州府不可用,还请陛下准许,调登莱巡抚麾下营兵”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这赵彦却是无能至极!但久在中枢的他也是知道,大明的调兵本就不快,缓急之间怕是指望不上了,何况他隐隐知道,如今这天下士绅百官不说心中有多少大逆不道的念头,道至少是想让天子吃些苦头的,毕竟这税课司、武选、御驾出征、削弱宗藩,只怕让多少人损失了身家银子。
司礼监掌印的不由抬头看向了天子,但作为近侍,自是知道天子昨夜里没有睡好,虽是看着镇定,但营外十数万流民,依然让他压力重重罢?只是今早洗漱完毕,只喝了点粥,茶水净口后,便来到这箭楼瞭望,不知道身体是否吃得消?
“唔,”朱由校轻轻点点头,却是没有出言苛责,这大明卫所废弛,自己的种种举措,也是“不得人心”,只怕已经让正在调兵的山东巡抚赵彦头疼不已,而大明皇权不下县,行军打仗若是没有沿途士绅的配合,更是艰难,所以对山东官军的不能救驾不为己甚。
看着眼前的流民,只怕他们的背后还藏着不知多少教匪才是,却如身边的内侍所见,他这些日子并没有休息好,但自己筹划的一切渐渐展开,又如猎人一般看到猎物已经出现,心头倒是长舒一口气,反倒觉得有一丝兴奋起来,连带着语气也不禁轻扬了起来。
“营中的粮草够多久之用?”
“回陛下,因在船中事先装了好些甘薯,又在沿途购买了米粮肉食,仍够两月有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