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枯坐大半个时辰了,透过耳房敞开的朱门,落在漕运总督府衙中的雨水渐停,天空也明亮了些,似乎铅云散去不少,崔呈秀又抬眼看了四周,依旧是着甲佩刀、面无表情的京营军兵。
他又低头抿了一口茗茶,进到府衙之中,被搜检周身之后,在这个不大的耳房中等待陛见,原先的得意和不快也消散殆尽,反倒涌上一股难掩的紧张,喉咙也跟着干涩起来,这已经是他喝得第三杯了,腰上的玉带都觉得有些紧了。
巡按一职,被民间称作“八府巡按”,代天子巡按地方,地位仿佛与一镇巡抚不相上下,在地方也称得上“权重”,但实则,不过是督察院的御史外派地方,以正七品职衔,监督地方高品秩大员,算是国朝小大相制的惯例。
自己若不是与东林旗帜之一的高攀龙势同水火,也不会去勉力巴结宫中大珰,不过也就是这样,方才有机会外派一地,日后若是能回京,方才有晋升之机但今日的天子看法,便是关键了!
若是天子青眼相看,自然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若是不被天子所喜,只怕正在胡思乱想的崔呈秀,不由再次紧张的看了看门外。
嗯?袁世振?怎么瞧着很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崔呈秀有些涣散的眼神猛然聚焦,看着由远及近,有些踉跄的经过耳房的红袍老臣,心头不由涌上一股喜意,这个自视甚高的老匹夫!难道今日便是自己的出头之日?想到淮扬盐场的巨利,心中不由涌上一股热切。
咚咚。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内侍步入耳房,对着青袍文官拱手行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崔大人久候了,还请跟着咱家去官厅罢。”说完,便是微微侧身,虚引一下。
“有劳公公,”思绪被打断的巡按,赶忙收敛心神,起身整了整衣袍,也是回礼,他本算是大珰门下,自是知道这些内侍的厉害之处,不敢轻易得罪。
“崔大人请,”内侍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
“臣崔呈秀,参见陛下,圣躬金安!”方入官厅,崔呈秀不敢抬头乱砍,压下心中的紧张,收起腹腩,猛地跪倒在地,叩首山呼,许是太急,安静的官厅中还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案后,有些随意坐着的天子,闻声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青袍文官,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抚弄着旁边的奏本。
崔呈秀,蓟州人士,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按照魏忠贤的说法,便是在御史中掺进去的沙子之一只是这官声却是不行呐,贪鄙之名远扬。
啪!
“贪渎,谄事上官,你倒是办得好差!淮扬巡按,好大的官威!”
一本奏本落在了地上,天子不大的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惊得一直匍匐埋首的青袍文管猛然一惊,抬头看向上首,面色苍白,本已经有些凉意的他,额头竟然冒出汗珠,眼睛圆睁,讷讷不言。
自家事自家知,自打自己赴淮扬,这江南出身的各路人马,便未停止过对自己的参劾,若不是朝中有魏大珰的暗中帮扶,东林又是失势,只怕早就滚蛋了
本以为天子挟大胜之势南下,自己这等天子近侍门下之人,能够乘势而起,却不想刚一进门,便来了这一遭;随侍在天子身侧的司礼监掌印也是面色讶然,这又是哪出?这广纳天下可用官员的旨意,魏忠贤不是说是天子的允准吗?
“臣臣”半晌,崔呈秀依旧嗫嚅难言,一时间只觉手脚冰凉,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朱由校看着眼前已经委顿的青袍文官,一时没有说话,只怕这贪渎指控是确有其事了,不枉“后世”之名,不过现今这世道,千里做官只为财,方才是常理,水至清则无鱼。
“先前参劾李养正算是有功,算是将功补过了;但淮扬之地富庶,又涉漕、盐、商诸事,需洁身自好,仔细为朕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