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弦断(七)(1 / 2)

高品此生坚持的事情不多,自打记事开始学说话写字之后,看书就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哪怕他现在已经功名在身,是叶兰国王上钦点的状元郎。

可他已经几日不曾看进书了。那些字文安安静静地躺在竹简上,躺在生宣上,却每一笔都化作某种特殊解码。

读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蓦然回首,再无杨柳青碧纤弱,而是姑娘婀娜行去的远影,简直如同疯魔,若是读至“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一类本就摹绘姑娘姿色仪容一类的句子,便更是要了老命了。

脑海中那位姑娘时而颔首垂眸,时而转身偷笑,时而半掩素面,真真是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他记得姑娘并非那种绝色之姿,可不知为何,那些天香国色之人若是与姑娘放一起,竟然失了几分灿烂颜色。

家仆循着家规敲门时,将呆立窗前的他惊醒,常年居家读书的男子肤色本就白皙,面红起来更是没得遮掩。

“咳咳,”他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所幸家仆受过严苛培训,哪怕看见了少爷的尴尬神色也当做自己什么也不曾目睹,而是面色如常地先同少爷行礼,“何事?”

家仆答道“少爷,您托奴才打听的那位姑娘,有眉目了。”

高品心中大喜,面上也浮现出略带薄红的笑意,追问道“快说与我听!”

家仆心下一惊,他本来只是断句,接下来也是照常汇报的,少爷却难得追问,听自家少爷这迫不及待甚至不顾仪度的语气,对这位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

但他面色依旧如常地答道“是住在城西清水街的安柔姑娘,年方十五,十年前随父母自外地入城,而后父母接连亡故,便只剩一人以舞为生。”

高品的心猛然揪紧了一下,呼吸都忘记了几秒,城西清水街乃是城中最贫困破落之处,想来十年前搬家入城,姑娘家中并不富裕。更别说十年间父母双亡,剩下身量如此纤弱的姑娘家一人求生,这是多么可怜的境遇。

“以舞为生……”他心疼得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好喃喃重复了一句。

家仆却误以为少爷在问更丰富的细节,于是答道“听闻姑娘于舞蹈一道颇有天分,自幼便跟随娘亲学舞。父母亡故后,便以在春巷教导女子舞蹈为生。”

高品闻言眉头一皱,清水街他有所耳闻,可这春巷是真的没听过,于是问道“春巷是什么地方?”

家仆这会却是抬眸偷瞟了一眼自家少爷,迟疑了半晌,也没搭话。

“怎么了?”少爷一看这个反应,心头浮起一丝不详,“但说无妨。”

“少爷,春巷并非具体地名,是百姓们用以指代城西那一片烟花之地的……”家仆答完,又偷瞟一眼,看到少爷瞬间面色苍白如雪,心下叹息。

他们高家的少爷,一表人才,家世清白,看上城中哪家姑娘都好,怎么偏生是这位安柔姑娘?若是状元郎真的要将一位常年混迹风尘之地的姑娘迎娶过门,不说百姓怎么编排传言,就说老爷,再开明也未必能够同意啊。

常人听见春巷的姑娘,也许会调笑两句,品头论足一番,又或者露出厌恶神色,直说晦气恶心。

高品读书时常发现先贤对风尘女子的态度褒贬不一,有觉得哪怕只是提及也是屈辱的,也有倾心以待散尽千金去换的。于是他曾就这个问题,请教过徵羽。

他记得徵羽那时候揉乱了他的鬓发,说道“世间有几个女子愿意自甘风尘呢?多是迫不得已,无非是身为女子,求生不易罢了。再说,若非男人好色,这皮肉生意又怎么做得起来?”

小高品昂着头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风尘女子多是可怜人,应当同情保护么?”

徵羽却是又将他的鬓发拢整齐了一些,再也没答话。

高品如今及冠,尚未定亲,初次为一位姑娘心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