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熙胤没想到张枭一个外人对九江本地水利设施的情况如此清楚,之所以提这桩事,想来是想夸一夸宋人的功绩,便奉承道:“此围筑成后,西樵潮田无恶岁,广州亦成中国最大之米市,有大批余粮支援闽、浙,号称广米。实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张枭对黄熙胤拍的马屁并不觉得尴尬,桑园围确实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护卫着南海、顺德十四堡,良田千顷,人口众多,是广州府辖内最重要的堤围之一和重要的赋税来源。
张枭继续道:“桑园围有一段围堤,虽然只有几百米,但对桑园围却是至关重要。”
“首长,不知是哪一段?”张家玉被勾起了兴趣,问道。
“吉赞村的横基,应当是元代所建。”张枭道:“此基位于西樵山脚下,大路峡基决则江水从此处冲入山背平原。吉赞横基建成后,桑园围内就可以用水车抽干沼泽地的积水开发耕地和居住地,村落从山麓台地迁向低地平原,堤围设置闸窦便能控制潮水进出,一造水稻变可变为双季稻。不过到了明代,倒流港出水口外河床高积,每遇洪水暴涨时,不仅围内积水无法排出,且西江洪水反会倒流逆灌而入,淹没房屋稻田,受害日渐加重。明洪武二十九年,九江陈博文与关、岑等大姓将倒流港筑塞,以船载石沉江截流,堵住了倒流港这个水口。除此处外,南海、新会、三水、顺德四县辖区数十里围堤联围,挡住了潮水的倒灌。”
之前在大发艇上东张西望的赵和宁也被张枭等人的讨论吸引了过来,问:“首长,既然桑园围作用如此巨大,挡住了潮水,为什么我看这里到处都是水塘却没什么稻田呢?”
张枭笑着说道:“小丫头,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凡有一利则必有一弊,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桑园围合围之后,虽然挡住了潮水倒灌,却又使桑园围内面临防涝的局面。为了防涝,九江、龙山、龙江等地乡民将地势较低容易被淹的田挖成塘,塘兼有蓄水和养鱼的功能。挖深塘蓄水,挖出的泥土往池塘四周堆积,塘边的田地称为基,也是堤围的‘基’的变称。”
赵和宁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张枭,道:“没想到‘基塘’竟是这样来的。”
“是呀,基塘首先从地势最低的九江、龙江、龙山等地发展起来,这是明朝初年桑园围农作制度的一大变化。”
李幺儿见了沿途的景象,也觉得果然做什么事都要讲个“天时地利人和”,这里天然就有数万亩的鱼塘,为啥之前非要去香山重新开挖呢?怪就怪之前乡下土匪猖獗,一直没找到机会四下考察,直接去了香山有纺织手工业的地方。
张枭一行人沿途所见,仍有不少稻田分布于地势较高的区域,但桑园围内出产的粮食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不能自给自足了。越是靠近九江两龙的地势低洼区域,像棋盘一样分布着成片的基塘越多。塘基上种植着像灌木一样的植物,被人从根部齐刷刷地割断,刚刚发出新的枝条和嫩芽,也有相当多的塘基上种植着龙眼、荔枝、柑橘等果树。
“首长,都说九江是桑基鱼塘的发源地,怎么不见桑树?”赵和宁出生在江浙,所见的桑树主要是荆桑和鲁桑,沿着九江涌这一路驶来却从未见到她熟悉的桑树,忍不住问李幺儿。荆桑、鲁桑都是一类桑树的总称,属于落叶乔木,荆桑葚多、叶小而边有锯齿,鲁桑葚少、枝条粗壮、叶片大而厚。
李幺儿也不奇怪,赵和宁从杭州回临高之后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跟着初号班上学接触的农业知识是比农委会培养的孩子少了点,便指着塘基上那些新发的枝条,说道:“那不就是吗?这里的桑树品种和北方的差异很大,称为广东桑,是一种灌木植物。”
“哦,原来是这样。”赵和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精致的脸蛋上飘过一抹红晕。
张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