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日,华音的情绪渐渐稳定,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和小雨经历生死,就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她从噩梦里醒来了,可小雨还在噩梦里,永远都出不来。
这几日华音总是坐在窗前,看着小楼鳞栉,绵延至长宁河,两岸湖光山色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小楼听风,莺歌燕语,这样美好的景象总会让华音产生错觉,她身在人间,而不是地狱。她提起戴邵谦送的狼毫,开始写下第五封信。
她在信中写到过万姑的变身,敏颜的恶疾,小雨的惨死……声泪俱下,与其说她是在叙事,不如说她是在发泄,每每宣泄完,信纸都会滴落几滴眼中的血珠,在信纸上晕红划开,成为她悲痛仇恨的印章。她将这无谓的书信,永远寄不出去的书信用烛火中燃成灰烬,任凭它在风中破碎得灰飞无踪。
这是她烧毁的第五封信,她总是写完就烧,她知道那些帮忙寄信小丫头好奇心重,喜欢把信件拆开来看,读读姑娘们的私密,顺便汇报给万姑。每每递信交给她们寄,免不了被她们知道信中的内容。华音不想让她们知道她的仇恨,更不想她们因为知道信中内容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只是回给戴邵谦几句客套话,与他保持联系。
戴邵谦并不知天香楼有偷看信件的事,写给华音的信里都在感慨国家大事,还好偷看信件的丫鬟对这没有兴趣,不然少不了戴邵谦被朝堂责罚。
华音展开信纸,戴邵谦的字清俊飘逸呈现在眼前
书呈华音
见字如晤。
为师于彭城三日,无一日见城中太平。官员无为,胆小怕事,任由饿莩载道,啼饥遍野,白骨横陈街头,不闻不问。千里无鸡鸣犬吠,万户闭门不出,恐辽蛮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惶惶不可终日。
为师身为国主钦定文宣大将军,深感心有余力不足。彭城盛年男丁不足五百,全充为军用,武器装备残兵败革,不敌辽蛮金戈铁马上千。彭城已是强弩之末,大厦将倾,然朝廷仍不派兵支援,徒留城中百姓坐以待毙,为辽蛮鱼肉。
哀望京贪官冗官敛财于民,德不配位。罔顾将士沙场浴血,不知百姓多艰,沉醉烟花柳巷,朱门酒肉,挥金如挥汗,实乃国之蛀虫!
华音姑娘驻望京风月是非之地,难免受其所害,若能寻得一良人保全自己,隐居林泉,不为世间所困,也了却为师之心愿。
愿汝善自珍重。
戴邵谦谨书。
华音读完来信,百感交集,彭城只是越国的缩影,全国上下内疮外烂。若彭城失陷,唇亡齿寒,越国再不有所作为,恐怕真要被辽蛮覆灭。
戴邵谦身为越国臣子,坚守其位,拼死守护,他不能逃避,可他心里还挂念着华音,她一介女流,山河沦陷之时,她无力对抗,只希望她能保全性命,隐居一处净地。
华音把信纸折起来,指尖颤抖着。娇小的身子在烛光下影影绰绰,脆弱得不堪一碰,她不舍却果决地把这封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