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便收到了大规模的驳斥,君武也是年轻气盛,如今国破家亡、中原本就沦陷,难民已无生机,他们往南来,自己这边还要推走?那这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他义愤填膺,当堂驳斥,此后,如何接收北方逃民的问题,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到得今年,这件事情的后果就是,原本与长公主府关系密切的士绅、富商开始往这边施压,太子府提出的各种命令固然无人敢不遵守,但命令实施中,摩擦问题不断,国库乃是太子府、长公主府所收上的银钱利润直降三成。
南方的士绅豪族也是要维护自身利益的,你收了钱,若是为我说话,乃至于替我剥削一下那些北面来的难民,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不帮忙,谁还愿意心甘情愿地伺候你呢,大家不跟你作对,也不跟你玩,或者跟你玩的时候心不在焉,总是能做得到的。
然而在君武这边,北方过来的难民已然失去一切,他若是再往南方势力倾斜一些,那这些人,可能就真的当不了人了。
原本自周雍称帝后,君武乃是唯一的皇太子,地位稳固。他若是只去花钱经营一些格物作坊,那无论他怎么玩,手上的钱恐怕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然而自经历战乱,在长江边上看见大量平民被杀入江中的惨剧后,年轻人的心中也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他固然可以学父亲做个闲散太子,只守着江宁的一片格物作坊玩,但父皇周雍本身就是个拎不清的皇帝,朝堂上问题处处,只说岳飞、韩世忠这些将领,自己若不能站出来,顶风雨、背黑锅,他们多半也要变成当初那些不能打的武朝将领一个样。
而一站出来,便退不下去了。
琐琐碎碎的事情、绵绵密密的压力,从各方面压过来。最近这两年的时光里,君武居住临安,对于江宁的作坊都没能抽空多去几次,以至于那热气球虽然已经能够上天,于载人载物上始终还没有大的突破,很难形成如西北大战一般的战略优势。而即便如此,众多的问题他也无从顺利地解决,朝堂之上,主和派的懦弱他看不惯,然而打仗就真的能成吗?要改革,如何如做,他也找不到最好的平衡点。北面逃来的难民固然要接收,然而接收下来产生的矛盾,自己有能力解决吗?也仍然没有。
这两年的时间里,姐姐周佩操纵着长公主府的力量,已经变得愈发可怕,她在政、经两方拉起巨大的关系网,积蓄起隐形的影响力,暗地里也是各种阴谋、勾心斗角不断。太子府撑在明面上,长公主府便在暗地里做事。许多事情,君武虽然未曾打过招呼,但他心中却明白长公主府一直在为自己这边输血,甚至于几次朝堂上起风波,与君武作对的官员遭到参劾、抹黑乃至污蔑,也都是周佩与幕僚成舟海等人在暗地里玩的极端手段。
在明面上的长公主周佩已经变得交游广阔、温柔端方,然而在不多的几次私下碰面的,自己的姐姐都是严肃和冷冽的。她的眼里是无私的支持和紧迫感,这样的紧迫感,他们彼此都有,互相的心底都隐隐明白,然而并没有亲口交流过。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两年以前,宁毅死了。
西北轰轰烈烈的三年大战,南方的他们掩住和眼睛,装作未曾看到,然而当它终于结束,令人震撼的东西还是将他们心底搅得天翻地覆。面对这天地变色、沧海横流的危局,即便是那样强大的人,在前方抵挡三年之后,终究还是死了。在这之前,姐弟俩似乎都未曾想过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然而当它终于出现,姐弟两人似乎还是在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天地间,靠不了别人了。
几年之后,金国再打过来,该怎么办?
他们已然无法退后,只得站出来,然而一站出来,世间才又变得更为复杂和令人绝望。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死结,复杂得根本无法解开。谁都想为这个武朝好,为何到最后,却成了积弱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