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场实验,不知何故,很显然失败了。”十宴耸了下肩,“我活着,芽儿死了。”他轻轻的笑了一下,像是蒲公英飞出去时的那种轻描淡写,“因为我母亲曦露,害死了汪若戟一家老小。而因为我,他的芽儿再也无法复生。你要如何给他找到理由,让他不去恨我?”
墓幺幺沉默了一下,还是未忍住地替汪若戟辩驳起来。“汪若戟不是一个能用常理审度的人。他足够理性,不会迁怒与人。他绝不会因你母亲的所作所为,而厌憎你。”
“你说得不错,他的确足够理性。可足够理性,才叫绝情。”青铜钥匙在他手指间灵巧的来回翻滚,他的语气仍然平静,“那场失败的实验并没有就此而结束。虽然我活了下来,但那场来自月族的阳炎炙烤中,芽儿所能体会的所有痛苦,我都能体会得到。不仅如此……”他扬起下颌来,笑容愈加的轻佻甚至有些放肆,像是看着空气中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人那样倔强。“每年到了芽儿的死去的那日,我都会重新体会一遍那种痛苦。”
“你是说……”墓幺幺觉得喉中似咽不下去一个石头。
“你说汪若戟理性,的确,那时我才七岁,疼地满地打滚,抱着汪若戟的腿哭到无法呼吸,我永远都记得他说什么——”十宴说道,“他看着我说,芽儿都能承受住的痛,怎你就受不住了?”
“他理性的很,理性到最起码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要是死的是你,不是芽儿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十宴继续说道,“但是他还用说吗?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这样说了,从将我做成汪纵琊的陆吾卫那时开始,他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是我死,而不是她死。”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才能继续说道,“这世间人都怕死,可我不同。我怕活着,只要活着,我每年都要重新死上一遍,从头到尾地体验一下被活活烧成灰烬的滋味。但他汪若戟在乎过么,他不在乎。”
墓幺幺的脸色有些难看,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十宴手肘搭在身后的高桌之上,朝后仰起身子来,似乎要靠这样的姿态才能足够放松的说下去。“可难道就因为如此,我便会去恨他吗?我不会。”
“你,不恨他?”她有些怀疑。
“我当然不恨他。”十宴回答的很果断,“我要如何去恨他呢?是他救下我性命,免我饥渴,顾我周全,使我富足。也是他教我牙牙学语,扶我蹒跚学步。他待我如常人待亲子,做到了父亲应做到的所有义务,甚至更多也不为过。”他仰着脸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受于他一命,自由他汪若戟主宰,也理所应当,天理寻常。所以,哪怕我知道他的确是恨我的,厌弃我的,但,我仍然爱他,崇敬他,尊重他。”
“可是他对你……”墓幺幺忍不住了。
“的确,我为芽儿所承受灭顶的死亡之痛。但汪若戟却肯花费大价钱为我求医,找了无数人来治疗这个后遗症。我因为恐惧活着,他便为我找来了青莲貘漏。他的确迫害我,让我承受过痛苦,但他从来未有不负责任,也未有失过一个父亲之责。”十宴淡道,“墓幺幺,我与你不同。”
他看向她,“我从出生时起,就没有人是爱我的。可汪若戟不同,哪怕他恨我,可他足够理性,也足够绝情,所以他才擅长扮演一个最完美的父亲。你不懂吗?我和你不同,这世上,我只有他。”
“我的命是他的,我的人生也是他主宰书写的的。他想要我成为什么人,我便可以成为什么人。他想让我成为一个试验品,我便可以。他想让我成为芽儿的陆吾卫,我当然不会拒绝。他将重英堂给我,我亦可满足他。他想让我扮演娼妓侍奉女人男人,我又有何不可?而他说,琮英,我要你成为墓幺幺的十宴……”十宴这时直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墓幺幺的面前屈膝蹲下,将手中的钥匙,放在了墓幺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