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圣帝那时没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远见,他只想赶紧坐稳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王座,保住自己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墓幺幺平静地叙说着,“所以,不可能是圣帝。”
“那么,为何非要安排老师去荒人身边,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也要埋下人族与荒人战争的种子?”墓幺幺好像是反问,可又干脆的自问自答,“的确,荒人与人族一旦开战,弗羽家必定第一个卷入战火之中,损失定会不小,虽可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元气必定会受伤。但更进一步去想呢,这夜昙郡虽是弗羽家立门开宗的根基,也是圣帝江山六分之一的国土。更重要的是——弗羽家一旦完蛋了,以当时的圣帝来说,无疑于断他手足。当然,更好的是,还可以借此让弗羽家与圣帝决裂反目,那岂不是使圣帝的社稷伤根动骨?那么,为何非要牵扯到弗羽家呢?谁不知道五国十族,皆不敌一羽?设计这一切的人,若不是有天大的理由,怎么可能去想着去这样的家族头上动土?”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墓幺幺的声音平缓温和,仿佛完全中立的说书人。“他不惜以一场战争来布下如此一盘棋,难道他看不见日后的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他有如此耐心,如此远见,如此城府,当看得见,看得清楚。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为了什么利?什么利益值得他哪怕背负如此深恶的罪孽,也要义无反顾?”
“能做到这一地步的人,他定不图圣帝的权,亦不在意弗羽家的钱。那这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利值得他如此?”墓幺幺停顿了一下,似不知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才沉默了片刻,能继续说下去。“皆说七情六欲,欲壑难填。可爱恨两难,更为致命。”
“是为了报仇。”
“为了报仇,他才会选择在那些年,布下这局棋。”墓幺幺看向王师傅,“而这局棋,大概只是他为了复仇,这么些年布下的其中一盘微不足道的棋之一而已。”
“王师傅。”她忽然喊道。
王师傅被她喊的猝不及防,应声道,“嗯。”
“这沣尺大陆之大,五国十族三十七宗门之中,能将战争都只当成一颗棋,能如此深谋远虑,如此胸中隐天,气中纳海的人——可有其二?”墓幺幺笑着说道。
王师傅默声,不语,久久,缓缓摇了摇头。
“是啊,这世间,如此绝世而独立之人——”她笑着说,“只有他,别无二人。”
见王师傅并不反驳也不承认,墓幺幺又补充道,“至于我为什么会猜到是明伯伯。哈睿说,他老师视力似乎不怎么好。想想,我爹身边能托付此重任的,也只有明伯伯了。”
王师傅看着她良久一会,才耷拉下眼皮,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像刚才说完那么大一段话的是他一样让他口干难忍。他喝完水就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杯子,忽然说道,“公子他,并不只是为了报仇。”
“嗯?”墓幺幺很想听王师傅继续解释。
可王师傅并没有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公子他的境界不是我这样的粗人能揣摩的到的。这些年,他所安排的事情无论有多么的不合常理,到了最后都会被一一验证自有公子他自己的道理。我曾经告诉过你,幺幺……”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在桥上我便说过。如果你让这人间恩爱情仇蒙住了双眼,你便永远看不见公子所能看见的风景。这些年来,虽公子对你分外严格,但他在你身上寄与了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期望。”
“期望?他的期望,如今我权衡了几十年间的恩恩怨怨,难道不是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替他向圣帝复仇?”墓幺幺笑了。
王师傅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表情她经常在润明的脸上看到,在大管家的脸上看到,也经常在李师傅的脸上看到——更多的是,她经常在汪若戟的脸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