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听了,眉头稍皱。倒不是因姑姑这个称呼,而是怪罪蓉哥儿竟问在宫里可还好。谁人在宫中可说个不好的字?
“日子也充实。”元春缓缓说着。在宫里的日子,她已能一眼望到头。特别那日老太妃薨了后,她便知道自己最终归宿顶天也就是下一个老太妃了。
老太妃在宫中孤寂几十年,护了甄家几十年。甄家这些年的富裕与平安,是老太妃用自己的一生孤寂换来的。
元春幽幽想着,若是用她的一身孤寂换贾家几十年的平安富裕,倒……也是值得的。
两弯清泪寂寞无声从端庄周正的脸上滑下,顺着雍容明润的面庞与精致的下颌线,清泪从她下巴处滴到了大妆服饰上。
泪水才触石青色品级宫装,便像人参果掉到了地上,毫无痕迹。
若不是她长长弯弯的睫毛湿润了,谁都无法证明方才元春落了泪,更无法知道她心中的伤悲。
然而,元春却怕自己这清苦寂寞的一身,却不能换来贾家的平安。特别听说了前些日子蓉哥儿遇袭的事情,心里更悲更凉。
因贾家将自己送进这深宫的而心凉,因自己在深宫里又无法帮上贾家而心悲。无情的深宫啊,锁着多少女人的一身,囚着多少女儿万千思绪。
若是自己没进宫,膝下孩儿也该与兰哥儿一般大小。
贴身的抱琴见了娘娘如此,早备上手绢儿过来。无声息的擦拭了泪水,轻呼两口浊气,恢复笑颜道:“听说你媳妇养的那哥儿周岁抓了经史?”
屏风外的蓉哥儿稍察觉元春语气不对,慢声回道:“是抓了书籍。倒是侄儿忘了往宫里传信,还请姑姑恕罪。”
一双贼眼想着从屏风缝隙里往里边瞧去。
旁边的丫鬟紧盯着他,却又不敢乱言,只是一双眼睛着急乱动着。
元春却不知外头情况,只轻笑着道:“听宫里人传,忠顺王妃给你家哥儿送了不少书籍。偏我这也没太多典藏,待会让丫头挑几本琴谱回去。让哥儿莫一味读书,琴棋书画也得兼顾。”
“谢姑姑厚爱。”
蓉哥儿这胆大妄为的,终是从屏风夹缝里瞧见了后边的元春。只见着盛装的娘娘端正坐后边,面上笑容牵强,弯眉大眼下藏着悲切。
听元春关切道:“家里珠大哥之子,听闻已在计算童试了。”
“本是今年应试,李家老叔公要兰哥儿拖一年,明年准备妥当了再应。”蓉哥儿顺着夹缝关切注视着里边的元春,哪想元春也无意扫到不规矩的他。
娘娘倒也没怪罪,反叹一声:“蓉哥儿这些年作为,我听了不少。幸得两府里出了一个你……去漠北一路,也需得照料自己,两府还得靠你撑着。”
“侄儿谨记。”
两人再对一些套话,元春赠下赏赐,便让抱琴送蓉哥儿出寝宫。
才出了门,蓉哥儿便皱眉问:“娘娘在宫里过得不好?”
抱琴是贾家送进宫里伺候元春的丫鬟。她余光扫见左右无人,方才低声回话。“宫中殿小,诸事繁杂。娘娘今儿见了大爷,只怕是想家了。”
“莫打马虎。只问你,娘娘在宫内得宠不?可有人欺压。”
抱琴顾左言他。“娘娘今年只在正月里见了一次万岁。”
这个……怎么说了。蓉哥儿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也不会元春心中念想是什么。只能再问:“我问的是娘娘在后宫如何?可受欺负?虽然贾家不大,贾家的人却也不是能被欺负的。”
他现在有那么一点说这话的底气。
今儿与皇帝的对话,虽然很多事没有明说,但也差不多是明示了。
尽管蓉哥儿还不明白皇家人眼里的天人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已经知道皇帝要借他天人的名义与知识成就显德的霸业武功。
相应的,皇家也要给贾家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