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杨果又摇了摇头,道:“自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至今三百三十年;自靖康之变,至今一百三十年,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十年也就罢了,父子相传,北人也许还记得宋朝。百年、三百年呐!多少代人出生起就是辽人、金人?谁还能记得秦、汉、唐、宋?连老夫也自问是金国遗民了,这北方汉人,岂会再人心向赵宋?”
“晚辈感受到了。”
“不,你感受不到,亡国沦丧之苦,尔辈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尔辈只会指着我等鼻子骂,呵,屈身胡虏、卖国求荣……罢了,这无甚可辩解。我是要告诉你,赵宋早已失了北方民心,只是金亡以来,蒙人屠尸遍野、视汉人为贱民,北方豪强才有反抗之念。
但,此事如何言说呢……当年山东义军首领李全就曾归宋,最后却死于宋廷之手。端平入洛之后,我等北人愈发明白,赵宋是不可能收复河山了,绝不可能。
老夫费尽心血拿到这份情报,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让南边知道,大蒙古国并非铁板一块、中原豪强并非没有反蒙之心。无非是希望……我们帮赵宋一把,赵宋能帮我们一把。
老夫也明白,赵宋忌惮汉人豪强,远胜于忌惮外虏,此事到最后大概是不成的。但总归是想……因这渺茫的希望,勉力一试。
总而言之,这几年是最后的机会,再不把握就晚了。赵宋也真的不能再让北人失望了,别再把这最后一丝反抗之念磨灭。
否则,这天下也就真的要亡了,到时我辈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让忽必烈以汉法治汉地,亡天下而不亡衣冠礼仪,那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瑕听得明白杨果的话,若没有变数,宋廷必然要让这些北人彻底失望的。
“晚辈听进去了。”
“说完公心,老夫再说些私心。”杨果道:“蒙哥已对汉人士大夫心生忌惮,最快到明年,就会有钩考局南下查我等;而我等联络的北方世侯,其实多在观望,最后是否真敢造反,也要看局势。
换言之,若等钩考局到了开封,赵宋若还未给一个承诺,我也无法让世侯们下定决心,那他们必然退缩,转而杀人灭口掩盖此事。今夜之事闹得太大了,险些盖不住,若放了你,等他们心生退缩,老夫全家上下一百零三口绝无幸理。
老夫与你虽是第一次见,现已将全家性命交在你手上。只盼宋廷能在明年钩考局南下之前,派人前来缔盟,以此说服各家世侯下定决心、勿要再退缩,方可保全老夫家小……”
杨果并非是在一开始就说这些,而是在决意放走李瑕之后才开口。
几句话之间,无形的压力就向李瑕盖了下来。
他盯着李瑕的眼,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是否会因此退缩、是否因此而担不住。
看看李瑕是否会说“那我万一不行,要不还是算了吧……”
但李瑕依旧很平静,眼神依旧坚定。
杨果笑了笑,问道:“你就不怕做不到,害了老夫一家老小?”
李瑕道:“也许杨公是故意说些虚话诓晚辈;也许杨公明知世侯们早晚必要杀人灭口,与放不放我无关,反而放我回宋境还能挣一线希望。”
“但老夫所言,也可能都是真的?”
“我不论政客怎么说,我只管我怎么做。”
“好。”杨果点了点头,竟有些欣慰。
到此时,他看李瑕的眼神才有了激赏之意,又道:“若无此等心志,只因老夫三言两言便乱了心神,你也担不起此等大事。”
“是。”李瑕应道。
这是世界冠军的心志……
远处有呼喊声响起。
“最后交代你一句。”杨果道:“我在去岁十月就已递信,今岁三月二十八又见了赵欣,他说宋使马上就到,仅八天后赵欣就失踪了,必是死了,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