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虎臣听着杨士琦的讲述,冷汗淋漓,现在不光是后脖领子湿了,整个长衫的后面都跟被水洗了一般,粘忽忽的贴在背上。杨士琦来山西前,就在袁世凯那里得到了消息,洋人开出了和议的条件,头一宗就是惩办祸首。这个祸首名单虽然还没具体知晓,但是上名单的条件那还是大致了解一二的。团民首领那是自然不消说了,支持过义和团的大臣要被列在名单里,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据说连太后老佛爷也在这个名单上。单单是这些,也就罢了,听说名单上还要把抵抗过洋兵的统兵大将也开列在上面。
和是肯定要议的,不议也不成啊!总不能让洋兵占了整个大清国吧?杀老佛爷,那也不过是个恫吓而已,真要把杀了老佛爷当成议和的条款,那这个和也就不用议了。这一条洋人也清楚着呢。可是这杀统兵大将,就把庄虎臣给算进去了。庄虎臣的头嗡嗡直叫,好象有无数蜜蜂在脑袋里飞。杨士琦说的话仿佛都在云际里响着,听不真切了。
“杨大人,你莫要吓我!你说的可是真的?”赵驭德的黑脸也是被吓的煞白。
杨士琦苦笑道:“这样的事情,我敢乱讲吗?我杨士琦平日里再是狂妄、混帐,也断不能拿这些话来开玩笑!我今天说的这些,如果传出去,就是个罪过,杀头、充军虽然还不至于,但是我的前程也就完了!”
容龄全身都在哆嗦,咬着嘴唇站了起来道:“杨大人,我这就去找老佛爷,我就是跪死在她面前,让她老人家收回成命,我就拼个死,也要救下庄大人!”
杨士琦阴冷的脸也抽动了一下,看得出,他也有些动容,沉吟片刻道:“没用的,两宫明天就要启驾到西安了,虽然你和太后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能见到见不到还不一定,就是让你见到了,你也说不动太后,别平白的给你阿玛招灾惹祸了。”
“不会的,老佛爷最慈祥的一个人,她最疼我和德龄了,我拉上德龄,一起去跪,一定能说动太后!”容龄越说越激动,脸上由煞白变成了胀红。
庄虎臣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爱怜,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道:“别着急,听杏城兄说完。”
“大格格,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没用的,你想想,朝廷那么多的大臣,光在祁县随驾的就不下百十人,论资历、论官阶,不管从哪里论,也断然轮不上一个二十岁的候补道去当副钦差!为什么是庄老弟?说白了,你后面无根无袢,空筒子一个,把你撂出去顶缸,不会得罪人!老佛爷?老佛爷现在还顾得上保你?说句杀头的话吧!她现在自己还是个泥菩萨!”
“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庄虎臣越听越是心惊。
“没有了,朝廷议和这个大局是不会变的,事实上,不议和又能如何?甲午年,一个东洋小矮子就把咱们大清打的落花流水,现在和天下万国,和全世界的强国同时开战,那还能有个好吗?”
战死是死在疆场,战败要安个误国的罪名被朝廷杀,战胜了要被洋人当祸首惩办,胜也不行,败更不行,不去吧,又不行,这根本就是个不解的死局!
庄虎臣再也没法故做冷静了,装都装不下去了,双膝不由自主的跪下来口齿不清道:“杏城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杨士琦连忙扶住了他:“纷卿兄,你快起来!”
“我不怕死在战场上,本来去娘子关,本就有这个准备了!可我怕死的冤枉啊”庄虎臣的声音从心底憋出来一样,带着撕心裂肺的沉痛。
呼啦拉,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想不到,头一个跪倒,哭的泣不成声的居然是从来没给过庄虎臣好脸色的冰儿。
“杨大人,你要救救我家少爷!我老赵糊涂,得罪了你,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
还不解气,俺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夜壶!”赵驭德声音里半是惊惧,半是哀怜。
“大人,救救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