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赵威行面上浮现出难以言喻之色。
那是一种掩藏不住的厌恶,还有些纠结、犹豫……
赵花锦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已岔开了话题,“那日长街相遇,你正要进宫,我实在很难想象你这样的性子竟然会讨皇帝的喜欢。”
什么,喜欢?
赵花锦笑出声来,“你怎么会认为皇上喜欢我?那日随我一起进宫的丫鬟还抱怨了许久,说皇上待我毫无礼数,你竟说他喜欢我?”
赵威行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地上的金钗,即便在夜色阴暗之中,这些内宫匠人精心打造的凤钗依然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赵花锦追着他的目光去,微微错愕,“这些……这些不是内廷司该给的公主份例之物么?”
赵威行嘴角勾起一丝讽刺,映着他面上淡淡的伤疤,看起来颇有些不羁之态。
赵花锦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些凤钗,云锦,假如都是公主份例应得之物,老王妃和世子夫人根本不会惊讶。
在她们看来,她根本就不是个名正言顺的公主,只是个和亲的工具,而这份属于公主的尊荣并非她本就该得的,而是有人特意给她的。
赵花锦着实不理解,“这是皇上给的?为何此事连我都不知道,而你却知道?”
“宫里有我的内线。”
赵威行举起酒壶,痛饮一口,“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比你还惊讶,那个昏君原来也会做些像样的事。”
赵花锦忍不住想起她进宫见到赵承宗那日,他分明是荒唐的,语言间对自己毫无敬重,甚至连她迟早要死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临走连太后都勉强赏了些东西,他却只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木雕貔貅。
赵花锦当时不过一笑了之,如今听赵威行这么说,她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沉默起来。
赵威行复又把酒壶递给她,随口抹了抹嘴角微亮的酒液,赵花锦这才反应过来,“你好像对皇上意见很大?河东战场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其实皇上在朝中也身不由己……”
“别说了,你不明白。”
赵花锦不明白,赵承宗是如何把他写了一夜的弹劾奏折丢在地上。
她也不明白,赵承宗是如何将他和蝈蝈笼子里的“大将军”相比。
她更不明白,赵承宗殿中熏人的热气,时时刻刻让他回想起河东的战场上,那寒冷割人的风刀……
赵威行是从那一瞬间明白的,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约莫是他眼里的生死太多,赵花锦自问自己还没有到有资格过问的程度,索性不再开口,也学他举起酒壶,仰脖痛饮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烧刀子本就性烈,她喝得这么着急,顿时咳得小脸通红,赵威行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时至今日,我赵威行在汴京人人喊打,竟还有你这样的知己能陪我痛饮一场,快哉!”
“我还不是一样?”
赵花锦把酒壶递给他,两人如同相识多年的好友,毫无芥蒂。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就将一整壶烧刀子喝了个净,最后尤嫌不足,把赵花锦十两银子买的那壶酒也喝了。
赵花锦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夜又深了些,星也沉了些。
她甜甜一笑,索性躺在树底下,“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送这些贵重之物,还不特意告诉我知道呢?”
赵威行举着酒壶往嘴里倒,连赵花锦那壶酒都喝干了,他却目光清明,一点醉意也没有,“不必多想,明日宗亲入宫拜年,你亲口问问他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