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莫要说张峒道,连李平阳也不由得一愣,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张峒道伸手扶住崔桃红的衣袖:“崔姑娘请先起来,你说你杀了人,是杀了谁?”
崔桃红总算将压抑了两天的心事说出,不由得号啕痛哭,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是结结巴巴重复:“我,我把那个人杀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非要行不轨之事,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我才不是故意的!”
李平阳听出几分意思,蹲下身安抚地拍了拍崔桃红的胳膊:“崔姑娘,你先不要着急,将事情经过与我和大人讲来,倘若你当真是无奈之举,我和大人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崔桃红一点点冷静下来,缓缓点点头。李平阳扶着她走到凉亭中,坐在她身边,握着崔桃红的双手听她讲起那天的事情:“那日暴雨突降,我们戏班被困在杜家,好在杜老爷心善,收留我们过夜。大约亥时刚刚过去的那会儿,雨已经停了,我心里有些不痛快,就借口方便在后院里走走。却没想还没走出多远呢,就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后院张望。”
“那人背脊佝偻身材矮小,约莫五十岁上下,看起来格外可疑。那人发现了我,随即向着地面丢下一张纸条,急匆匆地跑开。当时天色昏暗,我不敢只身上前追赶,只能从地上捡起纸条,却没想到纸条上写的是那番话。”
“什么话?”
崔桃红一时有些不愿说下去,犹豫地揪着袖口。
张峒道抱着手臂站坐在凉亭另一侧,见她如此犹豫,不由得有些着急,语气随之变得格外严厉:“那,那张纸条上写着‘子时之前到杜家矮山上凉亭一会。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不来的话,我就要将那件事告诉金吾卫’。”
说到这句话,崔桃红的手不由得发抖:“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害怕极了!也不敢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惴惴不安许久之后,我还是决定去凉亭赴会。为了自保,我带上了一把匕首,我们这样的艺伎在外面难免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身上多少会有点防身的手段。”
崔桃红说着,摊开手心,手里躺着一支和手掌差不多长的小匕首,倒是袖珍精致:“这,这就是我当时带去的匕首,我也就是用它杀死了那个人。”
张峒道歪着头思考了一会,皱起眉:“可是你为什么会怕对方那句话,可是平日里做了什么亏心事尚未被人发现?”
李平阳恨不得给张峒道一记眼刀——崔桃红好不容易愿意说出点话,这人要是再给人吓回去那可怎么好?问得这么直接,这是生怕对方继续说下去啊。
却不曾想,崔桃红闻言捂着脸又悔又怕地啜泣几声:“大人说得不错,我、我确实有一件事情不敢让大人知晓……我,我曾经在乌江县有一个相好。此人在码头打短工,初见时候我觉得他是能托付的,便给他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再添十两将我买走。却没想那人竟然好赌,拿着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一走了之杳无音信。我,我无奈,只能继续这日子。”
“你不想继续跳舞?”
“跳舞?”崔桃红苦笑了一声,“就是选入了太常寺又如何?谁当真把我们这样的舞姬看作人了?面上称赞我们舞姿华丽、翩若游龙,哪个心里当真是干干净净欣赏我们舞蹈的?我平生所愿,当是从此间逃离——却不曾想,第一次遇到了那么个负心人。”
“所以,你不希望那人将事情告诉张大人,是这样吗?”
崔桃红点点头:“不错,最近几年班主不打算去长安,只在江南道淮南道一代表演。这次的有钱人家多是商户,精于算计,平日里与我们玩赏取乐从不吝啬金钱,但是一旦问他想要个名分,却大多斤斤计较不说。有些仿佛是痛快的,心里也在盘算如何等过门后侵吞我们的私产——故而,奴第一眼见到大人,便生出些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