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正眼见人群中冲出一个陌生的老汉,顿时吓了一跳,又听此人询问华家姐弟,更觉诧异,急忙回道:“是啊,这位老哥,您是?”
“我,我是文英家亲戚。”龙中堂哑着嗓子,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声,却又急切问道:“不知他们姐弟埋在何处,能带我去趟吗?”
“可以啊。”李保正心想:人家亲戚去看看孩子的坟墓,这要求不算过分。于是转脸看向站在一边的中年男子,吩咐道:“华强,你带这位老哥去吧?”
“哎。”华强应诺一声,满面忧郁地看向老婆,却见他老婆两眼一瞪,“哧溜”一下爬了起来,一步迈到龙中堂面前,连声喝问道:“你是她亲戚?我怎么不知道?好吧,别管你是真是假,先把她姐仨的丧葬费拿出来。”
“胡闹!”李保正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华强,去不去?难道这宅院不值那几张破席?”
“哎呀,保正,您可说话算话。”华强老婆那张死了爹娘老子似的哭丧脸突然变得阳光明媚,惊喜交加地看向李保正,急不可耐道:“华龙他爹把这人送到墓地,您可要给我们写个新房契。”
李保正不耐烦地冲着华强老婆挥了挥手,转身便走,龙中堂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大声喊道:“保正。”
李保正站住脚步,转身看向龙中堂,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有事儿?”
“保正。”龙中堂沉声问道:“一场大火,三条人命,就这样了结?”
“哦?”李保正更加不满,不无揶揄道:“不了结,能怎样?”
龙中堂沉声分析道:“在下细细打量,发现烧火存柴的炤房没有起火,没有任何火源的五间上房却无故起火,很可能有人纵火行凶,应该报官稽查才是。”
“是吗?”李保正冷冷一笑,不无揶揄道:“鄙人不才,不过小小保正,几百乡邻的琐碎小事已经忙不过来,像这天灾人祸,还有这报官查凶的大事,我说老哥——”
说到这里,李保正顿了一顿,抬手指向小巷出口:“出巷口右拐,过五道大街就是顺天府衙门,我和乡亲们期待您老兄给这几个孩子击鼓鸣冤,报仇雪恨。哎对了,如果您能查出真凶,瞧见这处宅院没?我和在场的诸位高邻画押作保,这处宅院就归您了。”
“喂喂喂,姓李的,你说什么?”华强老婆顿时翻脸,怒声喝道:“这是我们华家的财产,你凭什么当家做主?”
可李保正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看也不看华强老婆一眼,分开人群,扬长而去。
华强老婆心有不甘,急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着李保正追了两步却又站住,转脸冲着华强怒吼起来:“愣着干啥?赶紧带这老家伙去呀。”
华强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也不搭理龙中堂,垂头丧气,默默挤出开始疏散的围观人群,匆匆向巷口走去。
围观众人眼见火灾已消,后事也算完结,再无热闹可看,不约而同地轰然离去,交头接耳中,几多嗟叹,几多嘲骂,几多感慨,还有几多嘻笑,真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龙中堂百感交集,空有满腔愤懑却无处发泄,眼见华强随着纷纷离去的人群走向巷口,尽管实在不想和此人为伍,可为了查验三个不幸孩子的坟墓,他只好加快脚步,追赶上去。
华强垂头丧气在前引路,龙中堂满怀悲戚更无心攀谈,默不作声地在后紧随。
两人顺着大街很快出了西城门,顺官道前行四五里路后又拐向西北小路。曲曲折折又走了约有二三里,华强缓缓站住,指着远处一片阴森森的树林,哑然道:“顺路前走,边上那座新坟就是。”
龙中堂微微一愕,诧异问道:“你家祖坟?”
“乱葬岗。”华强转身便走,头也不回道:“天就黑了,我先回去,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