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无数方士术士,都曾经献策天子,说什么要炼长生不死药,必服晨露月华。
当今天子,于是先修柏梁台,后造神仙台,接引晨露夜华吞服,以期长生。
现在好了,张子重一纸奏疏,捅破了这个谎言。
从此以后,这些术士方士,还怎么诓骗当今?
“恨?”刘屈氂听着,忽然笑起来“也要有人才能恨呢!”
“人都死光了,如何恨得起来?”
“昨日,天子下诏,赐死了宫中十余位随侍方士,还遣使去了青州,抄了好几位知名方士的家……”刘屈氂感慨着道“经此一事,困扰国朝三十余年的术士方士显贵之风,终于散去!”
“谁叫那张子重奏疏写得好呢?”韩说低头道“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州郡,其阳生之正,而阴生之负,正者养也,负者害也!养者为元,害者为蛊,人服之入体,则阴阳混杂,病蛊无息潜入,如细作之翻越城墙,入其庙堂,暴而起之,莫能挡也!”
“而能杀阴者,独至阳也,故燧人氏钻木取火,自古以为圣王,盖其以火杀食之病蛊,功参日月,遗泽万世者也!”
“而夷狄者,被发文身,刀耕火耨,茹毛饮血,故其不能长寿,盖病蛊之生,悄然无息……”
念着那本奏疏上的文字,韩说也是嘿然道“此论,虽未能证实,让谁人能否?”
只要没有人有证据可以推翻这个论点,那么,只要不是想着自杀,没有人会再去喝什么冷水、晨露乃至于吃生肉了。
更何况,那张子重的这个论据,未必就没有支持的证据。
旁的不说,韩说可是知道,在广陵和齐鲁的贵族士大夫们,嗜鱼脍,以其鲜嫩而争相尝之。
结果就是每年都有一堆人,得虫蛊而死。
还有会稽郡和胶东的渔民,更是流行着一种更恐怖的疫病,得病之人,常常是消瘦如柴,偏又腹部臌胀,几乎无药可治,只要沾染必死无疑。
他当初随军南下,平南越、闽越,就见过很多类似的病患。
这也是越人的所谓巫蛊之术的源头!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如那张子重所言,当地的水源鱼肉里有致病的病蛊,这些人没有煮熟、煮沸就贸然食用,导致病蛊入体,就如细作潜入军营,在粮草囤积和中军帅帐之中放了一把火。
只是,韩说是不会这么好心的为那张子重站台的。
当然了……
“我虽不能,吾子可也……”韩说在心里微笑着。
狡兔三窟,这是老韩家的家教和生存智慧。
所以,昨日他就悄悄的将一张自己写下来的有关南征路上记录的白纸‘不小心’掉在了那两个傻儿子的书房门口。
想必此刻,那两个傻儿子,已经是喜不自胜的出去宣扬了。
这样一来,即使未来,那张子重真的成长为卫霍那样的人物。
他也最多只能迁罪自己。
只是……
到那个时候……
“吾早已入鬼伯国度,于黄泉之下喽!”韩说想到这里,就微微的翘起嘴唇,得意万分。
汉人信奉的生命观,特别有意思。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汉人虔信,一个人只有一生。
人死既入黄泉,入鬼伯之国度。
若能有子孙香火血食祭祀延绵不绝,则神灵永在!
也是因此,汉人才对绝嗣、失国和绝后这种事情,恐怖异常。
很多人不怕死,就怕绝嗣,没有香火血食,变成孤魂野鬼,消散于天地之间。
正如士大夫们,不怕千夫所指,就怕春秋之诛。
因为千夫所指,不能伤其毫毛,但春秋之诛,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