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桐身后,不知又绕了几个弯,待眼前开阔起来,便是一片夕照景色了。
这里与他来时的风景并不相同,就算错综复杂的山洞再怎么使人摸不清东南西北,景观的差异就足够让他明白,朱桐并没有带着他走来时的路。兴许是出于所谓保密的缘故,有意为之也说不定。
不过,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景物。刚走了没几步,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听起来,像是有谁在争执,但也算不得激烈,就仿佛争执的人在竭力克制一样。尹归鸿没想到殁影阁外还有别人,多少有些惊讶。
“没想到,你们这儿还挺热闹。”
他假装随意,半是试探地说道。朱桐踢了踢脚边石子儿,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这个嘛,其实我们现在不大接待外人了。能放你进来,都是因为你是贵客呀。”
她四两拨千斤,一下堵上了话头。尹归鸿哽了一下: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抬举?”
“不用客气喔。”朱桐笑嘻嘻地说,“喏,差不多就送你到这里吧?不要到处乱走哦,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贵客,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她恶作剧一样拖长了调子,发出轻轻的笑声,摆了摆手,回身往来处走去了。
尹归鸿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位,沿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也许是因为刚刚完成了一个目标,又或者这一下午的对话与思考占据了精力,他的脚步不如平日利落,反倒有些拖沓,就像在迷茫似的。
随着他缓步慢行,天色渐渐昏沉下来,虽未黑透,道路却显得蒙昧不明了。
他有一丝丝疲惫,心里知道并不是不能再走,但也不再那样急于赶路。路旁有一截倒伏的树木,他走到近旁,干脆解下刀,坐了下来,将刀连鞘横放在膝盖上。
尹归鸿垂着头,掩盖了眉宇间的倦色,出神地望着枕在膝上的烬灭牙。他的手指在刀鞘上轻抚,这刀形制确实特别,以至于并没有现成的刀鞘适用,现在这一副,还是他亲手做的。他的确还算珍惜这把凶刃,知晓它的价值与力量,也在战斗中信任它,得益于它赋予的助力,甚至因这种种谈得上有些喜爱上这被强塞来的毒刀。只是,在那样诡谲莫名的地方,他要将性命托付给它吗?赌它会出于某种玄之又玄的感应,给予他什么能护他逃出生天的庇佑?
前往天狗冢,按这条路一步步往下走……
他似是在思忖,又如走了神,或潜意识里遏制自己,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即使真有什么怀疑,也不曾在他脑海里冒出泡来。
这片刻的工夫,他来时的路上又走来一个人。看样子,正是从先前争执发生的地方来的。尹归鸿警觉地抬起眼,看到那人一头雪发,披着鹤氅,神态清净,一看就像是个修道之人。
道长也在看着他,尹归鸿瞧见他往自己膝上瞥了一眼,视线在烬灭牙上短暂地逗留。而道长自己似乎也佩着剑,尹归鸿眯起眼,能影影绰绰看见他身体另一侧像是长兵的轮廓。
天色昏黑,他看见道长时,对方已经离他不远了。不消片刻,道长便走到他身边,并不算出乎意料地停下了脚步。
“请问你可是……从殁影阁出来?”
尹归鸿没有答话,他不认为自己有回答的必要。道长停顿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现在,比从前严防死守得多,非但不允入内,根本不让人靠近周边地带。我想要过去,却被解姑娘拦了下来。他们防备着我,甚至毫不掩饰,甚至……像是尤其防备着我。”
“防备你,自然有理由。”尹归鸿终于开口了,“看起来,你虽是个普通的道人,我却能感觉到你并没有表面这般平凡。你若真想闯进去,也许完全能突破他们的封锁,你没有选择那么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