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歪着头,打量了荀彧一会,无声地笑了起来。“令君有何异议,不妨直言。”
荀彧拱了拱手。“陛下言重了。计是好计,只是未免被动。兵法云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若孙策轻敌自骄,两路出击,自取灭亡,朝廷自然可坐收其利。可若是孙策不轻敌,而是先稳住青徐,再图时取呢?”
“令君是说,即使袁谭有攻取幽州的可能,孙策也未必会争于抢占幽州?”
“陛下,袁谭本是孙策的俘虏,他为何放袁谭回去,只是为了那三千金吗?孙策是欠了不少债,但他并非没有钱,否则他不会一下子答应杨彪三万金了。之所以欠债是因为他不肯横征暴敛,竭泽而鱼,他要放水养鱼,牟取远利。他虽然年轻,却是一个目光长远,不贪图眼前小利的沉稳之人。”
天子有点明白过来了。“令君说得有理,孙策若想牵制袁谭,并不一定需要跨海攻击幽州,他只要在青州发起攻击,就可以让袁谭难以兼顾了。”他顿了顿,随即又道“难道孙策要防的是刘备?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幽州这场变故是他……”
荀彧向天子投去赞许的目光,又摇了摇头。“陛下,千里之外遥制幽州,孙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个结果未必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刘备为人狡猾,数易其主还能全身而退,生存能力非等闲可比。这样的人在乱世中更容易生存,如果幽州大乱,他活下来的机会的确会大一些。孙策善识人,常常能于草莽中识俊才,他与刘备相处数月,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天子一声轻叹,欲言又止。他重新考量了一番刘晔的计划,也觉得有点被动了。就像荀彧所说,有五州为家底,即使遭受一些挫折,孙策最多也是伤元气,却不至于一蹶不振。将成功寄希望于孙策的犯错并不稳妥,如果孙策不犯错,或者他万一赌赢了呢?到时候再谈判,孙策真未必理他。
“令君,难道放弃这样的机会,立刻答应孙策封王吗?”
“那倒不至于。陛下可以一步步来,捡那些不甚紧要的先做,封王还是封公则可以稍后再说。比如孙坚的交州牧,袁绍的罪名,这些事都可以先办了。长公主的婚约,也可以先答应下来,慢慢操作,如此,孙策知道陛下的诚意,也能理解封王的难处。若他被封王诱惑,跨海攻击,则陛下可坐观其变,胜则封王,兑现承诺,若是战败,谅他自己也无颜再提。”
天子琢磨了一番,赞道“果然还是令君老谋,全无遗漏。凡事若能兼听二位令君所言,可无大过。”
荀彧随即又建议天子召开一次朝会,聚集众臣讨论相关的题目。正月即将结束,召开一次朝会,也是宣布朝廷正式开始办事。凉州不断传来消息,接受联姻的世家、部落越来越多,很快就会有人进入关中。凉州人还好说,毕竟都是汉人,羌胡部落容易引起非议,事先要统一意见,以免发生不愉快的事。凉州世家大量入朝,关东籍的老臣受到威胁,他们的态度也许会有所松动,这时候宣布袁绍的罪状比较合适。
天子一一听取,又召刘晔来商议。考虑到这件事关系重大,荀彧又提议调皇甫嵩回长安,主持关中军务,并主持比武大会。司空赵温滞留南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荀彧举荐凉州从事杨阜为司空掾,代理司空府的日常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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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百官朝会,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在新入朝的凉州籍官员支持下,天子顺利通过了决议,确定袁绍的矫诏罪成立,剥夺爵位,赦免了袁谭,但罢免冀州牧之职,改为冀州刺史。郭异、贺纯等人也一一发落,郭异被斩首,贺纯等人被贬谪禁锢,终身不得出仕。
这些当然都是做做样子,袁绍已经死了,朝廷也不可能派人去冀州剥棺戮尸。王允以太傅之位身故,朝廷也只是口头是上申斥了几句,并没有夺去其死后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