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众人兴尽而归,船舱里恢复了平静。
孙策起身出了舱,凭栏而望。
海风轻拂,海浪微卷,拍打着船腹,发出轻轻的哗哗声。微凉的夜风吹在孙策微醺的脸上,惬意非常。孙策环顾四周,看着舷边挺立如松的战士,在甲板上散步闲谈的官吏,看着大大小小的战船,看着远处初升的明月,心中快意无限,连脚步都轻快得要飘起来。
“陛下,好多人看着你呢。”步练师轻声提醒道。
“让他们看,朕今儿心里高兴。”
“陛下自然应该高兴。”步练师轻笑道。“只是今天的家宴很热闹,却有点遗憾。”
“遗憾?”孙策沉吟片刻,轻笑一声“你是说缺了个人?”
步练师笑而不语。今天天子举行家宴,为刘洪兄妹接风,随行的孙氏及徐氏、吴氏子弟来了不少。步练师以夫人的身份担作内官,掌文书,对谁当值谁不当值一清二楚,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没来的人中谁是因为当值,谁是有空而没来。
严格意义上可以来却没来的人只有一个孙权。
提到孙权,孙策心里就有点别扭。虽说孙权服了软,称了臣,兄弟俩还是无法像其他几个弟妹那样亲密无间。他也能理解,毕竟两人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消除心理上的疙瘩。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至于是他先入为主的成见太深,还是孙权有所保留,他就说不清了。
“是朕安排他处理公务的。”孙策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步练师点点头,没有再问。
在甲板上走了一会,孙策回到舱中,命凌统取了两样点心,到对面处理公务的舱室去了。他的双体座舰一分为二,一半是生活舱,一半是办公舱,中间以舰桥相连。舰桥外面有平台,坐在平台上可以钓鱼,也可以下水,或者站在舰桥上欣赏海景。座舰大量运用琉璃,既有利于采光,也有利于观景。
孙策来到舱外,瞥了一眼被黑布遮蔽的窗户,轻轻推开舱门。
孙权坐在案前,埋着在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中,奋笔急书。腿旁搁着空碗碟,想是等人来收。听到脚步声,孙权也没抬头,只是将空碗碟向外推了推。
“续点水来,再准备点夜宵。”
“今天又要通宵?”孙策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孙权沉声说道,话说了一半,突然惊醒,执笔的手明显一滞。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笔,膝行离席,躬身一拜。“臣不知陛下驾到,死罪,死罪。”
“起来吧。”孙策弯下腰,拿起案上孙权正在批复的文件,瞥了一眼,不禁眉梢微挑。
这是一份以甄氏、麋氏为首的几家经营海洋渔业的大工商户申请以未来几年的税款抵冲朝廷借债的公文,孙策知道这件事,甄氏、麋氏是得到他的同意,才以奏疏的方式正式提出申请的。孙权在上面附了一页纸,除了奏疏节略之外,还有他的意见。
孙权反对这个提议。
孙策很意外。孙权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海商以甄氏、麋氏为首,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之前肯定已经得到他的允许,现在上疏只是走流程,讨论具体的操作办法,而不是同意、反对的原则性问题。
孙策没说话。凌统将带来的点心递给孙权,又取来一张坐席。孙策坐了下来,就着油灯,将孙权的意见看了一遍。孙权的意见很明确,以未来的税款抵冲国债,是寅吃卯粮,而且一旦形成惯例,则会导致海鱼价格的波动,最终影响到军粮的储备。
原因很简单如果海鱼价格上涨,这些经营海洋渔业的商家就能以更少的货物支付同样的税款,同时会将海鱼价格的上涨归罪于军粮储备,引发民间对朝廷用兵的不满。
孙策将孙权的意见仔细看了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