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瓒须发皆白,略显颤颤巍巍地出班大声道。
之前出班的御史科道言官,不禁为之一滞,毕竟是兵部部堂,是朝中对于兵事最有发言权的重臣之一,又资历深厚,端的是一言九鼎。
赵南星眉头越拧越紧,这个黄克缵,是万历八年进士,曾任刑部尚书、工部尚书,两度出任兵部尚书,民间称其“黄五部”,颇有声望,但与东林党人速来不睦。
与部堂朝争,那些七品的言官可是不够格,心思电转,动作却丝毫不慢,赵南星随即出班,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直视黄克瓒道“黄部堂此言过矣,辽东局面企稳,是赖圣上洪福,文武用命,怎么能是那熊廷弼一人之功呢?”
一边说一边看着高坐御榻的皇帝,试图挑动心思,引起皇帝对熊廷弼的不满和猜疑;殿中东林诸人,见赵老大人亲自出马,刚刚为之一滞的气势,重新又活泛起来,竟有人在忍不住低声回应道“赵大人所言极是。”
黄克瓒闻言怒气上涌,上前一步,就想反驳。
但赵南星久经“战阵”,哪会给他机会,猛地提高声音,再次拱手向皇帝行礼,随即大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率土之臣莫非王臣,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方是天下正道;今日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况且那熊廷弼上书请辞,莫不是心中有愧?朝中多少忠贞有能之士,何必将辽东之安危,天下之安危置于危墙之下!老臣请陛下圣裁!”说完,又下跪叩首,白发老臣,尽显忠义模样。
东林的气势猛然高涨,这守住辽东,又不是熊廷弼一人功劳,此刻就算不是证据确凿,也是颇有嫌疑,怎么能将辽东安危放在他的手中,岂不是欺负朝中无人?况且这话说得诛心至极,不怕皇帝不多心!
一时间,殿中又跟着跪下数人直呼道“请皇上圣裁。”
整个气氛再次为之一转,楚党众人更是已经心惊胆战,面面相觑;旁人也觉是得将那熊廷弼替换才好。
不愧是东林魁首,号召力不同凡响,时机把握精准,言辞犀利,金台上的朱由校看着赵南星,轻轻颔首,目光却一片冰冷。
韩爌微微一笑,暗赞赵南星老而弥坚,此刻,就是他这个阁臣出来打个圆场,给皇帝个台阶,然后让此事顺利成议;但是熊廷弼必须拿下,之后就是方从哲,他眼神一动,就要出班。
“臣附兵部尚书议,请陛下慎重,”就在此时,左首第一位的位置上,出来一个红袍文臣,沉声道“辽东重镇,大敌当前,不可轻言更易;应再派人巡查后,再行廷议,不可草率;至于上书请辞,岂非司空见惯?”
哗!
大殿中一片哗然,居然是首辅方从哲!这还是那个自先皇登基以来,就夹着尾巴做人的首辅吗?难道就不怕众人调转枪头攻讦吗?何况那姚宗文可是他派出去的!
不少朝臣也是反应过来,差点被赵南星气势所慑,这大明的官儿,上书请辞,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
毕竟是独相多年的内阁首辅,马上就有十数位官员出班,奏道“臣等也请陛下慎重,附黄尚书议。”
殿内局势似乎又回到了平衡之中。
朱由校目视方从哲,轻轻颔首,目光中却是冰冷不变。
目光恨恨地盯了一眼方从哲,赵南星眼看功亏一篑,心中暗骂“老匹夫”,但他现在却也无计可施,若是没有新的筹码,就只有等皇帝决断了;即使是当堂争论,双方都是重臣,皇帝也能和个稀泥了事。
韩爌也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步子,这种僵持的局面,还是不要强出头为好。
此时的皇极殿,气氛几乎凝滞,只有巨烛燃烧,偶尔发出声响。
殿外还是灰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