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大暑。
已经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即便是地处大明偏北的京畿之地,也难免“湿热交蒸”;放眼看去,在屋檐下、绿阴中坐着扇风,汗水依旧是汩汩而下,为了解暑,家家户户都或买或熬制凉茶,让那大街小巷里都飘荡着一丝药味。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不仅是衙署休息,即便各处街道也是人影稀少,却只有朝阳门内的东市,人群拥挤,颇有点摩肩接踵的意思,似乎毫不受这酷暑和闷热的影响。
“什么?!二两银子一石?昨日不也曾是一两五钱嘛?!”
“就是,就是,坐地起价,我等要去税课司去状告你家囤积居奇!”
“就是,掌柜的你可手下留情,便宜些,我等买些回家便是”
一群短打扮的汉子围住一家米粮店,不停的高声呼喝着什么,他们面上混杂着忧虑和紧张的神色。
“哎呀,诸位客官,这几日的情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哪敢坐地起价啊?实在是运过来的粮食,已经断了几日,没有办法呐”那掌柜的倒是一身长衫,热得满头大汗,团团作揖。
现今这税课司在别处他不知道,在京城可是威风的很,不仅收税,还要查账管价格,哪怕是有几位行首出面,或是背后的官面背景招呼,也不管用,还得吃更多的挂落,实在是吃罪不起,谁还敢像往常一样,有点风吹草动,那价格便可劲儿往上蹭?
“那掌柜的便宜些吧”这家店铺一向还算公道,这些个买粮的也算是老主顾,见状也是讷讷无言半晌,终是有人低声道。
“这样罢,蒙东家恩准,我做主今日的米粮一两八钱卖了,”掌柜的也松了一口气,赶忙团团拱手“不过也就只有这么些了,还请诸位见谅才是。”
“唉,这什么年景呐!”
“就是,怎么就没有一日安生!”
众人嘟囔着,也只得排队买粮,而且还是就着手中的银子,尽可能的多买,实在手紧的,也就只能去九洲米铺去买些甘薯了,那玩意儿现如今也只要五钱银子一石,虽说吃多了肚中不舒服,心头也燥得慌,但终究是管饱呐。
“难道真是天子与民争利,引得老天爷降罪,天怒人怨了?竟惹得教匪横行,将那漕河都断了?还有那苏州之地也爆发民乱?”掌柜的擦擦额头和脖颈的汗水,长舒一口气,面露疑惑之色。
也不怨市井百姓疑惑忧虑,这通奴案方才告一段落,而后的税课司的风波,也在朝廷的恩威并施之下,好歹算是正式发文,在各地推行了,本以为今年便也无事了。
但谁曾想,自数日前起,东边通州的漕运便隐隐有些不好的风声传来,那如流水一般送入京城的米粮商货,也戛然而止,让京城的百姓惊诧莫名,不知发生何大事。
而在前日,先是从官场流出,而后在市井中漫天乱飞,山东教匪举事,竟将那漕河给截断了,还把兖州府的巨野县,嘉祥县给占了!而又几乎是在同时,苏州织工逾万人围攻税课司衙署!
这京城的百万官民,还有那辽镇的供养,可都维系在这漕河之上,眼下还是只断了数日,若是再断上个把月,这京城、辽镇便要大乱了!而那苏杭腹心之地,也是朝廷的“银库”所在,哪里能乱的?
这两日,科道御史言官的奏本如雪片一般的往宫内飞去,而重臣、贵戚也是见天的往乾清宫跑,毕竟这漕河上流淌的不仅是京城、辽镇等北地的血流命脉,还有那各个大臣、皇亲国戚的商货,还是金山银海呐,那可耽误不起!外加那南直隶一地,在京为官读书者甚众,不少人更是直言要天子取缔税课司,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漕河断,苏州乱,天下惊!
在这等情形下,乾清宫中的内侍宫人,也处处透着小心,虽说当今圣上不是那等迁怒之人,但面临此等情况,可是谁也保不齐,有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