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后方帷幕缓缓拉开,两名壮汉推着一辆覆着红绸的小车走出。
独占春上前,素手轻扬,扯下红绸。
但见车中立着一女子,看年纪不过二八,生得肤白如雪,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碧眼似两汪清泉,此刻正惶惶不安地四下张望。
她身着异族服饰,上身是绣金线的朱红抹胸,外罩轻薄纱衣,露出纤纤腰肢;下着阔腿绸裤,裤脚缀着细碎银铃,稍一动弹便叮当作响。
“此乃‘菩萨蛮’,出自西域于阗国。”独占春含笑介绍,“据说其族女子皆能歌善舞,尤善反弹琵琶,乃是西域一绝。”
楼中顿时哗然。
有年轻公子哥儿吹起口哨,有富商模样的人交头接耳,议论这“货物”价值几何。
那菩萨蛮女子听得喧嚣,身子微微颤抖,碧眼中泛起水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独占春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随即掩去,朗声道:“既然诸位对此物兴致盎然,不若便以‘菩萨蛮’为词牌,各展才学,争个头彩如何?
词作最佳者,可优先挑选今日所有‘货物’。”
话音方落,便有人高声应和。
杨炯在二楼凭栏而立,冷眼看着楼下众生相,轻哼一声:“货物?见人而不自见者,谓之蒙。”
话音虽轻,却清晰传入身侧亓官遥耳中。
亓官遥怔了怔,尚未及细思,便听楼下已有人朗声吟诵:
青丝如瀑垂肩下,肌肤胜雪赛梨花。
眼似秋波转,腰如弱柳弯。
妆成多妩媚,引得众人醉。
试问美如何,月娥也不如。
吟罢,一个圆脸微胖的锦衣公子拱手四顾,满面得色。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多是奉承之语。
亓官遥低声对杨炯道:“这是苏知远,江宁府通判的嫡子。此人精明世故,不好读书,专营生意。金陵的市易务归他管,往来丝绸瓷器、本地赌场酒楼,他都有涉猎。
郑兄要做瓷器生意,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
杨炯微微颔首,心下了然。再看那词,浮夸艳俗,满纸皆是皮相之赞,毫无意境可言,分明是附庸风雅之作。
不多时,又有一人起身,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本公子也有一阕,请诸位品评。”
说罢踱步吟道:
东风拂过桃花面,罗裙轻舞春风软。
云鬓斜簪花,蛾眉画未差。
闲凭朱栏立,笑指双飞燕。
心事有谁知,含羞敛黛眉。
此词一出,叫好声更盛。
杨炯却轻轻摇头:“意境平淡,无非是春情闺怨的老调子,无甚新意。”
亓官遥闻言侧目:“郑兄也通诗词?”
“略知一二。”杨炯淡然道。
亓官遥凑近低语:“这是江南东路转运判官的二子孙大年,性子随他爹,谨小慎微,有些文采,但不轻易得罪人。”
正说着,赵怀仁已按捺不住,不待众人恭维完毕,便上前一步,朗声道:
雕栏玉砌春光好,佳人斜倚熏笼悄。
眉黛远山长,眼波秋水凉。
轻匀脸上粉,慢理鬓边云。
独坐无言语,相思寄玉琴。
这一阕倒比前两首高明些,用词典雅,意境清幽。
杨炯点头赞道:“总算有几分真功夫。”
果然,楼中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赵怀仁面有得色,目光扫向二楼,正撞上亓官遥,当即嗤笑一声:“哎呦!这不是咱们的‘金陵狎英客’么?平日里总自比同安郡王,说什么‘南狎英、北探花’,今日这等场合,怎的缩在后面不言语?